养老设施无障碍环境建设：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本报记者 马丽萍
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加强无障碍、适老化设施建设，打造宜居、智慧、韧性城市。”近年来，无障碍环境建设备受社会各界关注，无障碍环境建设法的正式施行，标志着我国开启了无障碍环境建设法治化的新征程。
养老机构作为集中专业为老年人提供养老服务的场所，无障碍环境建设应走在前列。近年来，民政部开展了为期4年的养老院服务质量建设专项行动，养老机构的硬件设施、人力配备、服务质量均有了较大提升，还启动实施了农村特困人员供养服务设施（敬老院）改造提升工程，农村敬老院的软硬件设施、整体环境大为改观。无障碍环境建设是一项长期、系统工程，需要在工作中持续推进，让无障碍环境建设理念深入人心、成为自觉，助力广大老年人放心养老、安心养老。
一道必答题
老年人的很多伤害是由跌倒、滑倒所引起，因此老年人居住、活动空间的适老化问题尤为重要。近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布6个涉养老服务民事纠纷典型案例，其中一个案例显示，一家养老机构未对经营场所进行适老化改造导致一位老人摔伤，该机构被判承担60%的赔偿责任。
无障碍环境建设法第四条明确规定：“无障碍环境建设应当与适老化改造相结合，遵循安全便利、实用易行、广泛受益的原则。”该判例鲜明传递出适老化不力伤老要担责的司法态度，在律师牛赫看来，“这意味着适老化改造绝不仅仅是一种倡导，而是具有刚性约束力，警示养老机构在内的各类养老服务场所要更加重视无障碍环境和适老化改造。”
对于建筑年代久远的养老服务设施而言，适老化改造是一道必答题。重庆市第三社会福利院大部分养老建筑修建于20世纪70至90年代，功能性、适老性已不能满足当下养老服务需求。该院院长唐培灵告诉记者，近年来，该院陆续投入1500余万元，对部分老旧建筑加装电梯、扶手、紧急呼叫系统，铺设防滑地胶，优化老人房间布局及对卫生间进行适老化改造，修建风雨长廊和增设无障碍通道等。
“适老化改造是养老行业的规范要求，也是保障老年人安全、提升服务质量、增强机构核心竞争力的基础。”唐培灵认为老旧建筑的适老化改造不仅是刚性约束，更是提升服务质量的基础。去年主题教育期间，该院老旧建筑和食堂拆除重建项目纳入问题整改清单，考虑适老性、功能性、舒适性要求，按照无障碍环境建设法、《老年人照料设施建筑设计标准》《老年人居住建筑设计规范》等要求进行适老化改造，目前已完成部分老旧建筑项目的初设方案。
一件双赢的事
“无论是机构养老还是居家养老的老年人，无障碍环境是保障其人身安全的先决条件，这是规定动作，必须高度重视。”北京市康助护养院院长于安安告诉记者，近年来随着养老院服务质量建设专项行动的开展，院区整体环境适老化改造与提升效果显著，大大降低了环境因素带来的机构运营风险。近一两年来，在机构整体环境无障碍方面，康助护养院进行了停车场改造、地面防滑改造、走廊通过性改造以及无障碍分区划分改造，在停车场专门设立残疾人车位，按照老年人身体及需求情况重新划分居住区，在自理、失能、失智等不同区域分别对走廊宽度、房间门朝向等进行了改造。
与前几年房间基础设施适老化改造相比，现在的改造已经升级到停车场改造、精细化分区改造、细部景观营造等方面，于安安表示：“随着时代发展，我们机构的无障碍环境及适老化改造也随之进入2.0时代。”
“无障碍环境建设和适老化改造短期看是一笔不小的投入，但从长远看，这是一件双赢的事。”运营安徽省多家示范性社区嵌入式养老服务中心，近年来安徽乐年健康养老产业有限公司投入200余万元对旗下连锁社区嵌入式机构进行无障碍环境建设。在该公司总经理崔峥看来，安全适老的环境既有效提升了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又有效降低了养老服务中的安全风险和经济损失，客观上增强了机构的竞争力，为机构带来持续的社会和经济效应。为了保证适老化改造的效果与实际需求相匹配，该公司在项目改造前还十分注重与老年人和家属的沟通，并结合运营团队的意见调整改造方案。
一项系统工程
“一个好的适老化空间绝不是投入越多越好，也不是最好产品的堆叠，它应是一个多专业统筹下的产物，要适配场所的精神、适配投入产出比、适配企业的发展阶段等。”上海九如城企业集团九如咨询总经理宋星有多年养老设施适老化项目设计经验，先后参与200多个养老设施改造项目。在他看来，机构无障碍环境建设如何平衡成本预算与空间效果及运营质量，很考验项目设计团队的专业度。他主张，有条件的情况下，在养老项目建设前期，建设、设计与运营团队就应该充分沟通，避免后期空间适老化安全隐患，减少反复整改的成本浪费。
“适老化的核心是希望尽量长时间地维系长者安全、有尊严的自立生活能力。”宋星告诉记者，安全性永远是环境适老化的底色和基础，因此，在机构环境规划设计中应充分考虑防滑、防撞、防跌倒等方面的安全措施，避免环境不适老对老年人造成的伤害；在公共区域应设置明显的指示标识和紧急疏散指示，确保在紧急情况下的快速疏散。
此外，与安全性的刚性指标相比，无障碍环境建设还有另一个重要维度，即在环境设计中如何更好地帮助老年人提升社会参与度，为他们创造更多参与社交活动的机会和场所，满足他们实现自我价值的需求，这个维度最能体现设计的温度。宋星举例说，常见的机构公共空间中交流、休闲娱乐区域的细节设置，户外空间中自然、舒适的景观环境营造、园林小品等都透着设计者的匠心与关怀。
民生无小事，养老设施无障碍环境建设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它需要相关服务机构切实担负起责任，用心用情做好适老化改造，为老年人提供温馨舒适的居住环境，同时也需要民政、司法等政府部门履职尽责、积极作为，引导全社会不断增强法治意识，提升老年人关爱服务意识，让广大老年人切实感受到社会的善意和温暖。
法定责任应引起足够重视
牛 赫
医疗技术不断进步和生活环境改善，给居民健康、长寿带来利好，涉及老年人权益维护的问题也日益突出。近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6件涉养老服务民事纠纷典型案例，意在通过司法裁判，从注重安全保障义务、强调适老化改造、聚焦养老服务、厘清各方责任、推进诉源治理五方面规范和引导养老产业健康发展，推动适老化建设从事后补救向事前预防转变，保护老年人合法权益。
适老化设施是养老机构的标配
马某某入住某养老中心时，养老中心对其进行了身体状况评估，评估为“低度危险 标准防止跌倒措施”。某日，马某某在中心内通往卫生间的路上跌倒致骨折，视频资料显示，该中心院内正对大门进出口有一井盖，井盖及其下沿明显高于周边地面数厘米，且处于日常通行道路上。马某某主张其系被井盖绊倒致受伤，起诉要求某养老中心承担赔偿责任。
养老机构作为提供养老服务的经营场所的经营者，负有法定的安全保障义务，且相较于一般经营场所，养老机构还应结合养老服务的特殊性、老年人的身体状况，对经营场所进行适老化改造，排查和消除可能对老年人造成危险和妨碍的安全隐患。审理法院认为，某养老中心存在过错，未对其经营场所进行适老化改造，对老年人行动构成安全威胁，并导致马某某摔倒受伤。根据其过错程度及对损害后果的参与度，酌定由某养老中心承担60%的赔偿责任。
设施安装缺陷导致伤害需承担赔偿责任
张某入住某养老服务中心。某日午间，张某多次尝试自行下床未果后，自床上摔落。经同住老人告知，看护人员将张某抬至床上，当时未发现异常。晚间张某身体不适，看护人员遂联系家属并拨打急救电话。后张某于当晚死亡。经查，张某房间内呼叫器安装位置距离床位较远。张某的继承人赵某以中心未尽合同约定义务为由，起诉请求某养老服务中心赔偿。
审理法院认为，张某高龄且患有多种慢性疾病，证据不足以证实张某坠床行为与其死亡之间存在直接因果关系。但某养老服务中心作为专门的社会养老服务机构，呼叫器安装位置较远，致使张某无法及时获得帮助，遂判决该中心承担10%的赔偿责任。
立法规范养老环境优化改善
2023年9月1日起施行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法规定，养老机构应结合机构的实际情况，以法律为依据，制定包括出入口、通道、居住房间、公共设施等详细的无障碍环境建设规划，逐步开展无障碍设施的改造工作，确保老年人能够方便地通行、使用设施和交流信息。在适老化改造过程中，要注重细节，如设置低位开关、抓杆、紧急呼叫按钮等，以满足老年人的实际需求。养老机构应建立无障碍环境管理制度，明确各部门和人员的职责和工作流程。定期对无障碍设施进行检查和维护，确保其正常使用和安全性能。加强员工培训，提高员工对无障碍环境建设的认识和重视程度。通过宣传和教育活动，向老年人及其家属普及无障碍环境建设的重要性和意义。
以上案例提示，养老机构经营者应重视对养老等经营场所的适老化改造，加强对安全隐患的整改，增强安全防护意识，充分保护老年人人身安全，这既是经营者对自身的保护，更是承担社会责任的体现。
制订完善的适老化改造计划
崔 峥
2023年，公司投入170余万元在安徽省合肥市庐阳区、高新区的4处社区嵌入式养老服务中心院舍进行了无障碍环境及房屋适老化改造，这4个院舍成为安徽省示范性社区嵌入式养老服务中心。该项工程主要是通过对院区内的道路、通道、楼梯等进行改造，确保老年人和残障人士能够便利地进出院区并使用各项设施；在养老住区的公共空间增加座椅、增设无障碍通道等，方便老年人活动；对房屋安装扶手、增设护栏、调整门宽等，提升老年人的居住舒适度和安全性。
为加强院区环境适老化和安全隐患排查，我们对院区环境建立定期巡查制度，重点关注老年人常去的区域和设施；同时加强安全教育和培训，提高员工和院民的安全意识；配备安全警示标识、紧急报警装置等必要的安全设施，提高院区的安全性。
作为运营负责人，建议在实施适老化改造工程时应制订完善的改造计划，根据实际需求有序推进相关工作；加强与专业机构合作，提高改造工作的效率和质量；注重与老年人和家属的沟通，适时调整改造方案，确保改造效果符合实际需求。
（作者系安徽乐年健康养老产业有限公司总经理）
机构环境适老化设计及改造建议
宋 星
随着我国养老行业的不断发展，不管是行业投资的逻辑、运营的理念、客户的需求等也都迈入了专业化、精细化的新阶段。机构环境适老化作为养老项目中“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大事”需要顺应时代有所思考。
结合团队过往服务的康养项目经验，笔者从以下三个层面浅谈机构适老化设计及改造过程中需要重点关注的内容。
一是适老化应权衡客户“身”“心”需求。适老化的核心是希望尽量长时间维系长者安全、有尊严的自立生活能力。在机构的设计、改造过程中，应当结合不同身体状态的长者对于适老化的不同需求进行匹配，适老化设计并不是越多或者越明显就越好。
对于介助、介护型长者来说，适老化属于刚需，因此在设计、改造中要充分考虑他们的身体机能情况，提供全方位的空间适老化保障，特别在卫生间、浴室、居室，公共活动空间等易发生安全事故的重点区域，设置明显的、连续性的适老化设施，在满足其自身安全的同时，也能给予其内心更多的安全暗示及信心。
对于健康、活力型长者，空间应避免“过度适老化”现象。对于这类客户来说，他们不希望生活场所传递的是“他们已经很老了，需要人照顾”的精神。因此，满足机构相应规范的前提下，在设计、改造过程中应更多鼓励采用通用型设计手法，部分空间可以考虑预埋式设计，为后续改造提供条件，当然也可以借助家具等软装部品的设计及陈列起到隐藏式适老化的作用。
二是适老化应与机构运营策略相匹配。不同的投资策略、不同的运营单位理念及模式会深刻影响适老化的设计及空间呈现。
不同的机构类型所配置的适老化差异大，刚需型机构与以公寓及酒店为主的健康活力型社区适老化需求存在本质性不同。即使同样类型的机构，可能也会因为运营团队服务理念不同，从而产生不同方式的适老化空间。比如日本团家模式的认知症照护理念，强调家庭组团式氛围，所以轻硬性适老化方案会更合适。此外机构因为照护比不同，照护人员服务精力和能力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适老化配置需求。照护比相对高的机构需要更多的适老化作为安全辅助手段。而类似北欧高福利国家的养老机构护理比足以支持营造更为人性化的空间场景，采用更多的是隐藏式或无适老化设计方式。
三是适老化是一个综合工程。适老化空间是平衡安全与成本的工程，如何平衡成本预算与空间效果及运营的安全性考验专业度。安全永远是适老化的底色，同时适老化的内容也是空间效果的重要构成部分，适老化还是一笔不小的投入。一个好的适老化空间绝不是投入越多越好，它应该适配场所的精神、适配投入产出比、适配企业的发展阶段等。
适老化空间要考虑“有和无”的关系。扶手等部品是常规、重要的显性适老化构成要素，是关于“有”的设计，但我们还要考虑一些非显性“无”的设计。比如整体的动线设计，例如活动、就餐动线距离，空间导向性，甚至家具陈列方式、空间照明方案等，也是设计中需要重点考虑的内容。
适老化设计要把握“前与后”的关系。很多机构适老化安全问题的发生实际上是因为前期设计阶段各个团队未充分讨论。设计团队与运营团队、建设团队越早、越充分沟通越有助于避免后期空间适老化安全隐患的发生，也能大大减少反复整改的成本浪费。项目投入运营后，还要建立一个动态持续优化机制，所以设计团队不能像设计传统地产项目一样，设计完了事，更应把项目建设完成当做真正服务的开始。
（作者系上海九如城企业集团有限公司助理总裁兼九如咨询总经理）
如何设计认知症花园
周燕珉 冯潇逸
近年来，随着我国认知症患者数量的急剧增加和养老服务品质的提升，许多新建的养老设施开始设置认知症照料单元，并为其配置独立的认知症花园。为更好地服务失智老年人，在认知症花园的设计方面，笔者有几个需要提示的事项。
谈此问题之前，先来看认知症花园设计中“不适老”场景对失智老年人的影响：首先是景观单调。认知症花园因与小规模护理组团配置，有时会设置在屋顶或露台，空间普遍较小，设计也通常单调。据护理人员反映，认知症老人在景观单调的环境中长时间徘徊会出现情绪烦躁和体力透支的现象，独坐则会强化其呆滞、久坐不动的状态，因此，景观丰富多元、步移景异的花园能使认知症老人在行进过程中驻足欣赏、休息，或在一些“小发现”（植物的芳香、花卉吸引来的蝴蝶、隐藏在灌木中的雕塑小品等）中生出与同伴聊天的话题。其次是封闭感过强。认知症花园通常会设置边界围挡以满足封闭管理的要求，但有些设计在花园边界暴露出高墙和铁栏杆，易使认知症老人产生“被囚禁感”，从而引发其寻找出口的想法，被制止时又可能会引发激越行为等，加重护理人员的负担。
基于以上问题，笔者建议养老设施认知症花园的适老设计要从以下几方面来着手：
一是边界围挡设计。认知症花园的围挡可采用较高、较密集的灌木、爬藤等进行遮蔽，形成较为自然的边界，尽可能避免给认知症老人带来封闭感；花园里供员工使用的出入口也应进行消隐、遮蔽处理，避免老人由此出入，造成走失。此外，如果认知症花园位于屋顶或露台，更应该注意其防护设计，隐形网高度应超过1800毫米，还可在周边设置花池、栏杆等防止认知症老人靠近。
二是室内外出入口设计。室外活动空间的出入口应临近公共起居厅及餐厅进行布置，并保证监护视线的通达；为了方便在室外活动的认知症老人能自主返回室内，出入口在室外一侧的造型应明显、易识别。另外，应避免花园中茂密的植物遮挡住出入口。如果认知症花园位于屋顶或露台，还应注意消除由结构形成的室内外高差。
三是散步道设计。散步道可采用环形、8字形等路线，以花园出入口为起点，使认知症老人绕花园行走一圈后可自然返回。散步道上不宜设多岔路口，以免老人在花园中迷失方向。
四是部品及景观配置。为照顾性格内向的认知症老人，除设置集体做操等共同活动的场地外，还应设计满足老年人独处或私密对话的小空间，并配置凉亭或带有遮阳的座位等。另外，还需设置缤纷多元的景观元素，为认知症老人提供丰富的多感官体验。例如，在植物配置上，选择色彩丰富、味道芳香的品种，以调动老年人的视觉和嗅觉，也可设置小型水景，为老年人提供抚触水流、聆听水声的感官刺激。设置能开展日常家务活动的空间，如晾衣角、园艺种植角等，通过简单的劳动促使认知症老人重拾自信、感受生活乐趣。认知症老人通过园艺活动，可以锻炼动手能力、刺激嗅觉和视觉，发挥其尚存的创作能力和想象能力，保持和提升其身心健康水平。有条件时，花园内还可设置宠物饲养区，使认知症老人有机会与宠物互动或参与宠物照料过程。
（作者周燕珉系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冯潇逸系海口经济学院雅和人居工程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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