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有大量污水流入，河南省驻马店市练江河变成了一条“酱油河”。图为一个排污口排放的化工废水。刘俊超摄
生活污水直排、污水处理厂形同虚设、企业偷排超标废水，导致贯穿河南省驻马店市区的练江河变成“酱油河”，而其下游就是亚洲最大人工水库宿鸭湖
记者日前接到群众举报，反映河南省驻马店市练江河被严重污染、当地人称之为“酱油河”的情况。
举报信称，练江河长达62公里，其下游是总面积达239平方公里的亚洲最大人工湖宿鸭湖。由于沿岸有大量污水流入，导致河水变脏发臭，颜色如同老抽酱油，并且部分河段河面上还漂浮着大量的红色细虫。
据记者了解，练江河属于淮河流域，为南汝河支流，发源于驻马店市西南乐山，流经驻马店市刘阁乡、胡庙乡、香山乡、驿城区和水屯乡，也是唯一一条贯穿驻马店市区的河道。
4月8日~4月11日，本报记者跟随河南省环境监察总队执法人员前往驻马店市，并会同驻马店市环境监察支队和驿城区环保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对群众反映的这一问题进行了现场勘查。
4月8日，记者来到练江河蓝天大道段，在河床周围是一片稀疏的油菜花地。记者刚到这里，就有一股刺鼻的臭水味道扑面而来。放眼望去，由西向东流淌的练江河水如同黑墨水一般，河面上漂浮的大量白褐色水沫被裹挟着直奔下游，四周传来噪杂的流水声。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了诸多问题。
问题一 生活污水直排，是不知还是不治？
记者了解到，练江河在驻马店市区段全长11.6公里，担负着泄洪排水的重要任务。近几年来，虽经多次治理，形象有所改善，但水体污染仍比较严重。
当地环保执法人员向记者介绍说，练江河周边的造纸厂虽已取缔多年，但由于受历史造纸废水影响，其河道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治理，导致河底淤泥比较深。加上目前驻马店市污水管网不完善，练江河上游有生活污水直排口，这也是加剧练江河流域污染的原因之一。
调查组在驻马店市上游路段取证化验，发现河水颜色虽然比下游断面要清澈一些，但看起来污染依然严重。
在取样化验后，检测出来的化学需氧量为151mg/l，氨氮为57.5mg/l，都大大超出国家污水排放标准，属于严重污染。
这样的数据不由得让记者想问：练江河污染，究竟是防治不到位，还是一直没有部门来管理？
记者向附近的一位村民询问此事。一说起这条河的污染问题，这位村民的情绪就比较激动：“这条河污染的年头比较长了，一到夏天，河里的臭味能飘好远，难闻得要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污水。”
记者向驻马店市环境监察支队负责人询问，这位负责人表示，要想解决河道底层淤泥污染问题，必须清理整条河道。而清理河道工作属于水利部门负责，而他们只对涉污排污行为进行防治监督。
这位负责人告诉记者，针对练江河的污染问题，从今年3月中旬开始，驻马店市环保局就开始行动起来，对从上游断面到下游断面之间的河段进行了拉网式排查，对排查出的违规排污企业，环保部门也采取了问讯、书面通知、处罚等手段进行处理。
“至于生活污水收集工作，在今年7月驻马店市第二污水处理厂正式运营后，上游污水直排现象会得到相应改善。”
问题二 污水处理厂何以形同虚设？
蓝天大道练江河桥向西大约200米的地方，就是驻马店市区唯一的污水处理厂——聚光污水处理厂的总排污口。记者跟随调查组对排污口进行现场检查，看到处理过的污水裹着水沫直奔河道，不但水质浑浊，四周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刺鼻气味。
执法人员在污水处理厂总排口取样的监测结果显示：化学需氧量为102mg/L，氨氮为21.3mg/L。随后执法人员现场调阅自动在线监控数据，发现自动监控的化学需氧量为36.01mg/L，氨氮为4.66mg/L，与人工监测数据相差较大。
调查组进入驻马店市聚光污水处理厂区，发现有些设备没有正常运行。据介绍说是由于设备进行检修，启动的是备用处理设施。
“聚光污水处理厂的设计处理能力为日处理10万立方米污水，目前每日收集近14万立方米的污水。我们也知道目前水质超标，但也没有办法，污水处理设备已运行了10多年了，老化严重，又超负荷运行，现在总不能不排吧？”污水处理厂一位负责人如此表示。
据驻马店市环保局执法人员介绍，由于驻马店市污水处理厂污水处理效果不理想，造成外排废水超标，严重影响练江河水质，针对这一问题，他们已经进行过处罚。
“今年3月29日，驻马店市环境监察支队已对污水处理厂的超标排放行为进行调查取证，并于4月3日向污水处理厂下达了《行政处罚事先(听证)告知书》，责令其立即停止违法行为，确保污水处理设施正常稳定运行并达标排放，并处以罚款。”这位执法人员表示。
但处罚并没有起到效果。今年4月8日，联合调查组现场检查时，发现聚光污水处理厂仍然存在污水超标排放问题。驻马店市环境监察支队已再次对其进行调查取证，立案处罚程序正在进行中。
问题三 究竟是谁在偷排超标废水？
在蓝天大道练江河桥下，河南省环境监察执法人员发现有两处综合雨水排水口。然而，从西侧雨水排水口奔涌而出的却是灰白色的工业废水，散发出的刺鼻气味让人几近窒息，眼睛也感到辣辣的，让人根本无法在此多待一会。
“这就是化工氨水的味道”，一位执法人员告诉记者。
一位正在附近放羊的老人看到调查组，便主动向我们反映此处的排污情况。
老人说，这里一般是晚上和早晨污水排放量比较大。而东边排水口有时候还会有绿颜色的水排到河里，“西面的排水口主要是化肥厂排出来的废水，灰白灰白的，颜色有时候浓有时候淡，已经持续好些年了。”
老人所说的“化肥厂”，就是位于练江河以北3公里、规模较大的昊华骏化集团有限公司，周边地区都是这家企业的生产厂区。企业主要生产农用化学品、基础化学品、材料化学品和精细化学品，年产值近70亿元，属于河南百强企业之一。
据了解，今年2月28日，驻马店市环境监察支队在现场检查时，发现昊华骏化集团有限公司在循环水管破裂的情况下，用水泵把废水直接抽排到雨水管网，最终流入了练江河。
4月7日，驻马店市环保局向其下达了《行政处罚决定书》，但这家企业并未执行环保部门的行政处罚决定。
根据这条线索，记者同执法人员来到昊华骏化集团厂区总排口，发现此处水流清澈，根本与练江河排水口所排污水不一样，并且没有任何气味。据昊华骏化集团环保负责人张副总经理介绍，企业废水都是自己处理后回用，根本没有外排。
调查组随后来到昊华骏化集团污水处理厂，这家污水处理厂日处理能力为3000吨。调查组人员发现污水处理厂总入水口的废水与练江河蓝天大道桥下排污口的污水气味一致、颜色接近，都是灰白色，沉淀池处理后的水也散发出一股味道，与总排口的水也不一致。
在铲泥脱水车间，调查组发现这里的设备并没有运行，而且仔细观察就能够看得出，这些设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了。
经检测，这家企业污水处理厂所排污水中氨氮、化学需氧量与练江河排污管道偷排污水指标相符合，能够初步判断偷排与企业有关。对于这一判断，张副总经理拒不承认，他对调查组人员说：“我们没有偷排，如果你们找到偷排管道，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再次调查 管网复杂，仍未最终确定污水偷排者
据了解，昊华骏化集团从一个小化肥厂发展至今，企业发展过程中不断扩大规模，厂区下有很多废弃管道，厂区周围雨水管道、污水管道、光缆管线、热力管道、自来水管道错综复杂。
经驻马店市环保局环境监察支队申请，河南省环保厅组织了由管道专家、暗管探测人员、执法人员组成的联合执法队，再次赴驻马店调查取证。
4月10日，记者再次跟随联合执法队奔赴驻马店市，连夜对昊华骏化集团厂区进行了调查取证。
联合执法队先赶赴练江河河道总排污口取证，发现污水一直在流淌。趁排污现象还存在，暗管探测组顺藤摸瓜，一直找到昊华骏化集团厂区外十字路的雨水排污管道，线索到此中断。
在最后发现类似排有工业废水的城市雨水管网进口，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地下排污口涌出，却不知从何而来，而对应的上游雨水管网并无这样大的水流量，而且多处出现死水井盖，调查人员初步判定污水源就在附近。
昊华骏化集团负责人随后赶到了调查现场，调查人员随后得到信息，得知练江河的排污口水量减小，逐渐变清；而昊华骏化集团厂区外排污口污浊的化工废水也逐渐变成清水。
4月11日，联合执法队分成3组，分别对昊华骏化集团环保手续、管网图、厂区外管道分布等进行检查。暗管探测组来到4月10日所发现流水中断的区域，利用仪器探寻暗管，发现厂区周围管道纵横交错，根本无法找到偷排管道。
联合执法队向昊华骏化集团多名环保负责人员询问企业的设施和污水管道状况，这些负责人先是说法不一、相互推脱，而后又统一了口径。
一名企业负责人告诉联合执法队，企业从4月3日起开始对设备进行检修，并于4月6日书面上报驿城区环保局，预计需要检修两周时间，而污水有可能在冲洗设备时流入了城市雨水管网。
对于这一说法，联合执法队负责人问他为什么不早说，这名负责人回复说：“我们已经上报给驿城区环保局，以为你们知道这一情况。”随后执法人员询问企业厂区内雨水管网为何能够与城市管网相通，企业负责人又马上否认此事。
对于昊华骏化集团停产检修设备，驿城区环保局也证实确有此事。针对企业污水偷排现象，驻马店市环保局及驿城区环保局也排查了1个多月。
“除2月28日查出暗管破裂偷排外，至今没有证据(证明企业偷排)，根本无法对这家企业进行有效制止。”驿城区一位环保执法人员如此表示。
河南省环保厅监察总队执法人员根据企业停产检修设备情况判定，如果昊华骏化集团不生产，那么废水偷排现象就不会再出现。只能等企业恢复生产后，如再发现有工业废水偷排现象，才能进一步取证调查。
河南省环境监察执法组负责人强调，对于练江河污染问题，一定要加大防治力度，对违法企业加强监管，对证据确凿的违法行为绝不姑息，能够经得起社会和媒体的监督。
虽然短短3天的调查没有最终找到污水偷排者，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并没有结束。本报记者将继续跟踪报道，相信污染练江河的元凶将很快大白于天下。
中国环境报记者 邵丽华 见习记者 刘俊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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